十一点半的“悦足坊”还亮着暖黄的灯。陈海送走最后一波客人，正要拉下卷帘门，门外却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。

“还营业吗？”林薇拎着电脑包，眼下的乌青在灯光下格外明显。

陈海认得她。三个月来，每周三、周五的深夜，这个年轻女人都会准时出现，点同一个技师——46号，四十分钟的肩颈调理，不说一句话，只在结束时轻声说“谢谢”。

“李姐下班了，”陈海侧身让她进来，“不过我可以试试。”

林薇愣了一下，随即点头：“好。”

工作间里飘着艾草和生姜的味道。陈海端来木盆，水温调到四十二度——这是他观察到的，她偏好的温度。

“今天试试中药泡脚吧，”他说，“你最近走路姿势有点不对，左膝受力过度。”

林薇惊讶地抬眼：“你怎么知道？”

“做了二十年西安足疗，看脚就能知道一个人。”陈海示意她伸脚，“你左脚足弓比右脚高，鞋跟磨损不对称。是做设计的？长期坐着画图，右侧腰肌劳损，所以重心偏左。”

林薇沉默。屏幕蓝光映着她疲惫的脸。直到温热的水漫过脚踝，她忽然开口：“今天竞标输了。准备了三个月。”

陈海没有接话，只是用拇指按压她足底的涌泉穴。中医说这里是肾经起始，藏精之所。

“他们选了更便宜的设计公司。”林薇的声音很轻，“房东说下月涨租，我妈的降压药又调价了。”

墙上时钟滴答。陈海换了个穴位，太溪穴，主治腰酸耳鸣。“我老婆走的那年，我也觉得过不去了。”他突然说，“后来发现，人的脚底有六十多个穴位，通着五脏六腑。脚还撑着，人就能继续走。”

林薇的眼泪无声滴进木盆，在水面漾开细小涟漪。

那晚之后，她依然每周来两次，但开始和陈海说话。说设计方案，说客户难缠，说大学时梦想做个建筑设计师，现在却在画商场橱窗。

陈海偶尔分享些足部养生知识，更多时候只是倾听。他注意到她鞋跟的磨损逐渐对称，走路时肩膀也放松了些。

冬至那天，西安下了第一场雪。林薇很晚才到，从包里拿出一个保温盒：“羊肉饺子，我自己包的。”

工作间里热气氤氲。陈海吃着饺子，听她兴奋地说接了个老街区改造项目。“虽然钱不多，但可以保留那棵三百年的槐树。”她眼睛发亮，“就像您说的，脚要站稳，才能向上生长。”

春节前最后一晚，林薇带来一本装订成册的设计图。“送给您的，”她翻开第一页，是一座中式建筑的剖面图，“我设计的‘悦足坊’新店面。二楼采光更好，楼梯做了无障碍通道。”

陈海的手指抚过图纸上的标注：泡脚区地面采用温感材料，休息区座椅贴合脊柱曲线，每个细节旁都有小字注解——这是陈师傅说的，足三里穴要常按；这是陈师傅说的，老人泡脚不宜过烫……

“等我存够钱，就找您合作。”林薇说。